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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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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罷讓餘七駕車先回梅宅,自己鉆進了車廂,手忙腳亂將公子扶在座兒上。梅長生卻尚有一絲知覺,闔著那層沒有血色透得幾乎瞧見血管的眼皮,“按計劃,回汝州……車上有藥,阿瑾……”

稀裏糊塗念了幾聲,人再也撐不住,身子一軟便沒了聲響。

“公子!”姜瑾不許別人喊,自己的喉嚨卻快嚷破了音。

這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孽,要他公子這輩子活生生受這份兒罪,積年都是判案淩遲別人,今年倒好,剮到自己身上了,自己找的,還死不回頭!

眼下,喚又喚不醒他,姜瑾只得強自鎮定,先解開公子的衣衫為他包紮上藥。

梅長生陷入一場場冗長難醒的夢。

那些夢起初是混沌模糊的,共同之處是都有一個朦朧的人影,若即若離,讓他追不上也觸不著。

忽然之間,一陣密集的雨聲吵醒了他。

梅長生勉力掀開眼皮,發覺自己靠坐在一棵樹幹上,跟著便覺得心口疼,低下頭一看,胸口處果然開了一個月牙大小的洞,正汩汩地流著血。

五年前,秋林山。

那個他被苗疆殺手伏殺的暴雨夜。

原來仍在夢中吶。梅長生動動手指,覺得那痛感與觸感都太過真實,忽然就有點委屈,為什麼夢裏也要讓他這麼疼呢?

他皺著眉想站起,惱恨借不上力,這個時候,一雙纖泥不染的雪白繡鞋出現在他眼前。

梅長生顫抖著擡頭。

衣飾華美如仙人的宣明珠,靡顔膩理,楚鬢湘腰,垂頭對他盈盈一笑。

他又入了她的夢……

不對!梅長生忽然意識到,前兩回他一直以為,自己刺心取血後會夢到宣明珠,便是如從前那樣重新進入了她的夢境,可是五年前的這場事,宣明珠並不知曉,她如何能夠夢到?

那麼是他單純地夢到了她,還是,換作她入了他的夢?

單是這樣一個猜想,便令梅長生渾身戰栗不已。他忍著疼站起,與這夢中女子對面而立。

——在他的夢裏,宣明珠周身不受漫天的雨侵,連一縷頭發絲都是幹爽潔凈的,便那麼眉眼含笑地瞧著他,仿佛在笑話他一身泥血,長衣濕透,那麼骯臟。

“醋醋,你不要我了麼?”梅長生紅著眼叫她。

他不知現實中的宣明珠,會不會聽到他的話。入夢之說,太過有悖於他二十年來學到的聖賢教誨,可是去他的聖賢,他怕她聽到,又想她聽到。他心中有千絲萬縷的委屈,她為什麼要像防賊一樣的防備他呢,為什麼不信他卻對別人深信不疑?

他知道,這委屈是他活該,是他應受,可他已經快受不了了,那個在十六歲崩碎後被他絕望而隱秘地粘好的甕瓶兒,再次瀕臨破碎了。

哪怕白日裏鎮定自若,到了萬籟俱寂的夜裏,那種折磨幾乎將他撕碎。

人在自己的夢裏,可不可以為所欲為?

雨水沖刷著梅長生赤黑的雙目,他終於勾住宣明珠的手腕,將那串惡心的佛珠用力扯斷。

一顆顆聖潔的白菩提落進泥地,男人十分快意,將女子柔軟的身段壓在樹幹上,用自己的濕衣惡劣地挨上她幹凈的華裳。

森亮目光註視那朱紅的唇瓣,低頭,一下咬上去。

庇她一塵不染是他,拉她共襄沈淪也是他。

仿佛他嘴裏有藥,為彌補白日的遺憾,一股腦地哺餵給她。

碾碎藥渣,舔去藥末,加水反覆地翻攪,一錢兩錢地送服,怕藥汁流出她的嘴角,手指捏著她精巧的下頷微微擡起,確保藥缽兒與藥蓋兒沒個縫隙。

激烈的雨聲掩蓋了纏綿的水聲。

久違的香軟,管什麼是夢是真。

他發過毒誓,絕不再強迫她做任何不喜的事。而如今,徹底墮進地獄,食言的小人,懼什麼報應加身。

傾盆大雨盡澆在梅長生身上,他不顧身傷,撐臂將她護在不知花名的樹下,只有從自己眉梢淌下的雨流,才有資格汙她衣襟,順著她潔白的交領滑進裏衣。

女子說不出話來,用泫然欲泣的神情望著他,眉間的朱砂痣熠熠生香。

這神色催得他情.動。

梅長生鼻息灼熱,卻是忍耐地閉了閉眼,良久,緩緩松開她。

只偏頭,拿唇角溫柔地一下一下輕碰她的耳垂。

他不能。

她是他餘生的法,不能輕犯。

哪怕身體多一刻也難耐,他仍耐著,耐著,含在舌尖卻不能下咽的折磨逼出男人一聲似哭的音腔:

“醋醋,你救救長生,長生真要瘋了……”

……

下了半夜秋雨,消減了仲秋地氣裏的餘熱。一輛去往汝州的馬車日夜趕路,這一日過了伊川縣境。

過境後馬夫似乎想抄條近道,然而偏生是在縣郊的這條捷徑上,被一個小酒館阻了進程。

原來是有個當地的無賴兒來吃白食,叫老板切了兩盤精牛肉,吃完一抹嘴,要走。

老板要錢,無賴霍然變色,指著肩上鼓囊囊的褡褳說,“你瞧不起誰?某自有銀子,卻不能叫你侮辱了去!”

說著一扯兜褳,拋入與酒館相臨的白魚河,瞬間汩沒下去,坐地大哭,道這家掌櫃坑他的錢!

餘小七駕著馬車過路,說寸也寸,正好遇上這麼一攤事。土路攏共就這麼寬,兩人在路當間一拉扯,車就過不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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